无人来寻(父女H): 无人来寻(9)
无人来寻(9.1)
2024年8月3日
9.1来寻宋知遇第一次见到沈来寻,是在五年前。发布地址ωωω.lTxsfb.C⊙㎡
他知道了来寻的存在,去枫泊找到了来寻的外婆,回来后就决定去要法国见来寻一面。
许恒知道后,提出陪他一起去。
「正好,我也回去见见老情人。」
宋知遇也没深究怎么回国这么多年了,他还能有老情人。
法国的那帮狐朋狗友听说他俩要回来,打群架似地开了车过来要接风洗尘,烟酒鱼肉摆上了桌又不敢欺负宋知遇,许恒就理所当然变成了围攻的对象,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三点。
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,桌上的午饭都凉透。落日的余晖从尚未拉严实的窗帘中投射进来,许恒才悠然转醒。
他半闭着眼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一看,竟然都下午五点了。
匆匆下床洗漱,给宋知遇打电话,得知他正在来寻的学校。
赶过去时,宋知遇已经从校长的办公室里出来。
两人沿着校道往外走,许恒问个不停。
「见到了吗?」
「小姑娘什么反应?」
「是不是吓了一跳?」
「你怎么跟她说的?」
许恒:「啧,你倒是说话啊。」
宋知遇:「你不饿?」
他不提还好,一提许恒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饿晕过去了,这才暂时放过了宋知遇,快步去停车场取车。
和两个女学生擦肩而过时,宋知遇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许恒走出数步发现身边没了人影,回身看到宋知遇立在那儿,纳闷地叫了他一声,后者恍然回神。
「看什么呢?」
宋知遇跟上,淡声说:「没什么。」
两人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家中餐厅。
许恒话多嘴又碎,点菜的功夫就已经和老板聊了一圈,姓甚名谁老家何处摸了个清楚,菜单递回去时道了声谢:「张哥麻烦您快点,我一天没吃快饿死了。」
老板乐呵呵地应下,果然上菜的速度快得惊人。
解决了自己温饱的许大少爷开始操心对面的人。
「你还没回答我呢,见到人了吗?」
「算是吧。」
「什么叫算是啊?」
意思就是,宋知遇在校长的安排下,单方面地、远远地,见了沈来寻一面。
隔着教室的窗户,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伏案书写。
在一堆外国小孩儿里,她的东方面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她上课很认真,他看了很久,她都没有注意到教室外的他。
许恒错愕:「为什么不把她叫出来呢?」
宋知遇垂下眼眸:「听她外婆说,今天是她的生日 。我觉得,她应该不太想今天见到我。」
「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她,明天?后天?」
他眉头微蹙:「下次吧。」
这可真是个最遥远的时间了。
许恒看他这副神情 ,思忖两秒忽然福至心灵,揣摩着问:「你该不会是……那个词怎么说来着?近乡情怯?」
宋知遇看了他一眼:「不会用就别瞎用。」
许恒又扒拉了两口小炒黄牛肉 :「你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优柔寡断。」
宋知遇喝了口茶,苦荞茶的清香滑过喉咙从里往外溢出来,他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头,「阿恒,这件事情不一样。」
「有什么不一样的。」许恒放下筷子,「要么那婆婆的话你就一个字儿都别信,只当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么个事儿。但你既然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,那就把事情干净利落地解决了,早点把孩子接回去。宋明最近对你盯得紧,越拖事情越不好办。还有你那个没安好心的后妈 ,就等着你出事儿呢,这些个道理你该比我清楚。」
宋知遇沉默良久,才道:「嗯,我知道。」
一餐饭宋知遇吃得食不知味,许恒被他影响,胡乱吃了点也饱了。两人用完餐离开时,经过一个小包厢,里头传来生日快乐歌的中法双语的二重唱,听声音,有一个是老板的。
「这老板服务挺周到啊。」许恒听了两秒,评价,「就是有点跑调。」
上车后许恒说想去一趟邂逅,问他要不要一起。
这家酒吧,两人还没回国时,许恒常去。
而宋知遇自从十六岁那年在酒吧出过事儿以后,就不怎么去这种场所。
他倒是经常听许恒提起邂逅,说那儿的老板娘如何如何漂亮。
看来之前说的「见见老情人」,就是这么个老情人。
宋知遇本来不想去,但许恒非要拉着他,宋知遇猜着这人才是真的近乡情怯,临上阵时怂了胆。
他今天心情不佳,也想喝点儿,就答应了。
到了邂逅,酒保竟然还记得许恒,交涉两句就领他上五楼找人去了,宋知遇要了杯威士忌窝在角落里等他。
来搭讪的莺莺燕燕,男女都有。放在平时,他还是有兴趣找找乐子,消遣消遣。
但这次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,心里头憋着事,闷酒几杯下肚,燥气半分没少,反倒有了些醉意。
直到身边坐下来一个女孩儿,看上去十七八岁,亚洲人。她的妆很浓,掩盖了本来的模样,眼睛却很干净。
魅惑和清纯两种矛盾的特质奇异地糅杂在一起。
她似乎和这里的酒保很熟 ,男酒保递给她一杯低度数的酒,她笑着接过,又趁他不注意,悄悄往里头加了烈酒,喝下去时开心地眯了眯眼。
宋知遇冷眼旁观。
原来并不是只兔子,而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。
女孩儿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 ,冷脸配浓妆,透露出浓浓的疏离感,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神情 。
宋知遇在她身上莫名感受到熟悉和亲切。
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两三句将前来搭讪的人拒绝,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。直到来了个花衬衫的男人,格外难缠,她似乎是真的不耐烦了。
男人说着什么热爱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。
她打断:「先生,我看过一本医学的科普杂志,那里面讲,阳光是没有味道的。您闻到的是被子里的螨虫和微生物被阳光烤焦后尸体的味道。」
男人绿着脸离开时,宋知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。
「螨虫和微生物?」
引起了女孩的注意,她看向他。
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,灯光昏暗,甚至有些看不清人脸,但是她的眼睛很亮,看向人的时候流光溢彩,落满星辰。
兴许是喝了酒的原因,兴许是因为他突然做了「父亲 」,就对小女孩儿有了耐心和好奇。
总之,宋知遇难得话多。
他们聊了起来,且聊得很好。
女孩很可爱 ,直接又大胆。 但她似乎过得不太好,小小年纪还不懂得如何隐藏情绪。
尽管比同龄人成熟 ,也难免会流露出些许孩子气来。
没过多久许恒下来,他们是时候该离开,他竟然有点舍不得。
很久没和陌生人聊得这么开心了。
许恒没个正形,冲着女孩儿抛媚眼:「小美女,有缘再见。」
她却问宋知遇:「叔叔,我们也有缘再见吗?」
他避而不答。
宋知遇办完事就要回国 ,偌大的两个国家,相隔千万里,哪有这样的缘分能让两人再次相遇。
回酒店的路上,许恒开车。宋知遇坐在舒适的副驾驶座里,车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,酒气上头他有些昏昏沉沉。
「阿恒。」
许恒应了一声。
「我突然觉得,有个女儿也挺好的。」
恰好遇上红灯,许恒缓缓踩下刹车,看了他一眼:「哈?」
宋知遇头歪斜在车窗上,回想起刚刚酒吧里的那个女孩儿。
是不是小姑娘都这样细心体贴、天真烂漫?
来寻也会是这样吗?
他胡思乱想着。
看着窗外的高楼灯火,是温暖的气息,他自顾自地低声道:「你说,我要是能早一点找到她,是不是会过得开心一点。」
许恒沉默了半晌:「Meet,你是不是喝多了。」
红灯转绿,周围的景物飞速后退,他笑了笑。
「可能吧。」 -
第二天,宋知遇没再去找来寻,而是直接回了国 。
因为他确定了要将来寻接回来。
三个月后,A市下了第一场雪,王诚也办妥了所有的手续。
他再一次飞往法国 。
这才是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,第一次见面。
王诚提前联系了沈来寻的「小姨」林楠,林楠却在电话那头说:「我很忙,你们直接去学校找她吧。」
压根没有商量的意思。
王诚看向宋知遇:「这……」
「宋先生,你别把她当小孩儿。」林楠说,「那丫头有自己的主意,你和她好好谈谈。她要是不愿意跟你走呢,我也不会劝她。」
于是宋知遇自己去找了沈来寻。
旧港也在下雪,纷纷扬扬,时大时小,就是没有停的意思。
他想起上次看到来寻在课上认真的模样,不想耽误来寻上课,就让她的老师在最后一节课下课后,再告诉她他要找她的事情 。
他则站在她教学楼外等着。
等人的这一会儿时间,雪又变大了。
下课铃响,学生们蜂拥而出。
他身材高挑,模样出众,来来往往的孩子经过他时,都忍不住探索的目光。
终于,有个单薄的身影向他走过来。
风雪交加,宋知遇握着伞柄的手竟然有些冒汗。
他在紧张。
要是被许恒看到,不知道又要嘲笑他多久了。
「这位先生,听说……」女孩儿的法语流畅地道。
话却没有说完,她愣在原地。
宋知遇当然是不会知道她因何愣在原地的。
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轮 ,开口说话时才感受到嗓子有些干涩。
「沈来寻?」
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说不上来的奇异感。
她很惊讶他知道她的名字。
「初次见面,我叫宋知遇。」
其实并不是初次见面了。
宋知遇没有告诉她,三个月前他曾在她的教室外,远远地看了她一眼。
女孩客气又礼貌:「您好,宋先生,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?」
宋知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,因为想要说的实在是太过突兀。
在生意场上,他可以运筹帷幄,在人情场上,他可以长袖善舞,但是此时此刻,面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,他不知如何是好。
沉默之间,沈来寻主动说:「看样子您有话对我说,附近500米有一家咖啡厅,或许我们可以坐下聊聊。」
这是再好不过。
路上两人没有交流 ,安静得只剩下耳边的风声和脚踩在雪地里的「咯吱」声。他替她打着伞,却仍旧是隔了半臂的距离,只远不近。他想说些什么,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天气欠佳,咖啡店人几乎没有人。他们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,点了单,服务生端上来后不再打扰。
宋知遇僵硬地开启话题:「你就这么跟着我过来,不怕我是坏人?」
她抿了一口牛奶 ,奶沫在她唇沿留下淡淡的痕迹,看上去可爱又乖巧。
「那您是坏人吗?」她完全不像是害怕的样子。
这种没由来的信任让宋知遇安定了些许,他笑着摇了摇头。
但那笑容并没有维系多久便慢慢撤去。
外面的风雪透过门檐钻进店里,吹得廊前的风铃一阵响。服务生拿了个木凳抵住门板,抱怨着老板舍不得花钱装一个厚实的门帘。
他盯着落地窗外的雪花看了数秒,转而凝视沈来寻。
这三个月,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收到她最新的动态,做了什么,学校生活得怎么样,诸如此类。
但照片怎么也比不上亲眼见到来得真实。
沈来寻比照片上瘦很多,白色的羽绒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 。大红色的围巾衬得她肤白胜雪,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他时,眼角微微上挑,有种莫名的熟悉感。
这可能就是血缘的神奇之处 。
沈来寻的外婆曾对他说:「涟涟,长得像你,特别是眼睛,笑起来的时候更像。」
明明从未谋面,却已经有了割不断的联系。
他观察着她的神色 ,斟酌着开口。
「沈来寻,我是你的父亲 。」 -
坐上回国的飞机又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。
将近二月中旬,不到两周便是除夕。
「在看什么?」
宋知遇问身边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沈来寻。
她眨了眨眼睛,说了句颇孩子气的话:「我在等星星。」
「不过可能等不到。」她说,「快到了吗?」
宋知遇抬腕看了眼时间,还有半个小时左右落地。他看到小姑娘眼里明显的落寞,没多想就开了空头支票:「你要是喜欢星星,我们可以去北极,运气好的话,还能看到极光。」
他以为她会开心一点。
但她只是淡淡一笑:「不用这么麻烦,我只是随口一说,您别放在心上。」
一个月了。
从他去法国见她,到带她回国 ,已经过去一个月。
他们的关系一直是这样。客气、疏离、不冷不热。
「沈来寻,我是你的父亲 。」
当他说出这句话时,女孩儿手中的牛奶倾洒而出,泼了满身,白皙的手被烫得通红。
他慌乱地帮她擦拭,比她更狼狈。
面对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儿,他实在是毫无经验、不知所措。
本来已经做好了攻坚战的准备,沈来寻却出乎意料地配合。
果然像林楠说的。
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。
在他们见面三天后,她了解清楚了情况,同时也做出了决定。
「我还未成年,您是我的监护人,我听您的。」
她什么都听他的,什么都配合。
只提了一个要求。
「我可以继续叫这个名字吗?」她解释,「用了这么多年,改姓名会很麻烦。」
他当然答应了,毕竟姓宋还是姓沈,他并不在意。
剩下的时间一直在忙着办理各种手续,纷杂但顺利,顺利到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。
她越是乖巧懂事,他反而越是觉得心有愧疚。
回国那天,林楠来送沈来寻。她当着宋知遇的面,对沈来寻说:「小丫头,存好我的号码,如果过得不开心了想回来,就给我打电话。」
宋知遇在一旁安静地听着。
下飞机时,她埋头跟在他身边,风吹散了围巾,露出细细的脖子,显得格外单薄。宋知遇未作多想,拉住了她。沈来寻仰起头。
他弯腰给她系好,顺手把棉服背后的帽子拉上来盖住,忍不住笑了一声。
「怎么了?」她瞪着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看他。
「没什么。」他轻轻揉了揉软乎乎的帽子,说,「觉得你毛茸茸的像个洋娃娃。」
宋知遇直起身,抬眸看向头顶的天空。夜空黑沉沉一片,看不见一颗星星。
那个说要等星星的小姑娘却低着头。
他收回视线:「走吧,回家。」
无人来寻(9.2)
2024年8月3日
9.2来寻沈来寻跟着宋知遇回到A市安置行李,又来到枫泊,可惜并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面。
她没有哭,抱着外婆的骨灰在灵堂坐了很久,宋知遇也在一旁陪了她很久,指尖捻着烟,未点燃。最后她实在是撑不住靠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,闭眼前闻到他身上的烟草香,比安眠熏香还好用。
家里早已没有什么亲戚,连葬礼都不用举行,街坊邻居悲悯地说了句节哀,不久就变成镇上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「梁婆婆病了那么久,没治好,过去了。」
「活着也没什么意思,还不如死了。只可怜了那小孙女,没爹没妈的。」
「有什么可怜的,她妈之前卷了情人那么多钱回来,死了钱不都是那丫头的。」
「我看这次是个男的带她来的,她爸找到了?」
沈来寻沉默地站在墙角,坐在麻将桌上女人的尖细的声音传过来。
「谁知道是不是傍的哪家大款……碰!」谈话丝毫没有影响她出牌的速度,「跟她妈一样。」
「张姐,人家才十四岁嘞。」
「哎哟,你没看到那丫头长什么样?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样,勾人得很。我听说现在大城市里的人,就爱这种细皮嫩肉的……」
沈来寻攥紧了手里的袋子,勒进手指里。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,却又陡然停住脚步。
宋知遇在站在两步开外,臂弯挂着她的大红色围巾。
他不等她提问,便展开了一个柔和的笑容,微微弯腰,将围巾给她仔细带上,解释:「怕你冷,过来送围巾,顺便接你回去。」
他似乎总是觉得她会冷。
她语气硬邦邦的像个冰块:「我不冷。」
宋知遇接过她手里的袋子,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,「手这么凉,还说不冷?」
又问:「东西还没送,怎么往回走了?」
沈来寻咬着唇不答话。
似乎听到他微微叹了口气,下一秒垂在身侧的手被他牵了起来。
他的手心温暖干燥,轻而易举地融化了她满身的冰霜。
她诧异地抬头看他。
「是这家吗?」他指指身后的小院。
「……嗯。」
宋知遇拉着她走进院子里,嘈杂混乱的麻将桌顷刻间安静下来。
他们在被人打量。
即使垂着头,也能感受到那一双双眼睛,在她身上泼满污秽 。
宋知遇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:「请问张阿姨是哪一位?」
刚才说话的女人局促地站起来,「是我。」
他将手中沉甸甸的袋子交给女人,「涟涟的外婆说您爱吃她老人家腌的酸萝卜,生前特意给您腌了两坛,叮嘱涟涟一定要送到。」
张阿姨脸色变了好几变,竟然在眼眶里挤了几滴泪来,「难为梁婆婆还惦记我,真是菩萨心肠!涟丫头也是又乖又懂事,以后一个人遇到什么困难,就来找你张阿姨,不要客气!你外婆在天上,肯定也会保佑你过得平平安安的。」
「是。」宋知遇不急不缓地笑着说,「外婆在天上,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,也听得一清二楚。」
院子里的人闻言都面色各异,神色颇不自然。
东西送到,沈来寻片刻也不想多待,拉着宋知遇就要走。
宋知遇却没动,他握紧沈来寻的手,笑容和煦:「我是涟涟的爸爸,以后就会带她离开这里了,各位保重。」
留下张阿姨僵在原地,满院的人面面相觑。
回家路上他一直牵着她的手。
向来冰冷的手,竟然沁出了一层薄汗。
沈来寻问:「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。」
「是你外婆告诉我的。」宋知遇大步跨过一个水坑 ,回过身,两手夹在她腋下轻松地将她抱了过来,再牵起另一只还是冰凉的手。
她又问:「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?」
宋知遇脚步顿住,他想起来寻外婆给他的那封信里提到过,这个名字的由来。
「出生时孩子一声没哭,孩子妈却哭得停不下来。于是给孩子起了个小名,叫做涟涟,是哭泣不已的意思。」
沈凉不如意,也不愿女儿如意,一出生,就带着这样的名字。
涟涟,涟涟,泣涕涟涟。
来寻,来寻,无人来寻。
宋知遇静静凝视她片刻,抚上她皱起的眉头,莫名觉得这个动作熟悉极了,但又没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熟悉感。
「虽然我一直在国外读书,但外祖母年轻时是语文老师,逼着我背了不少诗词。」
「余清在林薄,新照入涟漪 。」宋知遇说了一句沈来寻从未听过的诗句。
「涟涟,是水面上泛起的小波纹。」他赋予了沈来寻的名字从未有过的含义 。
有风吹过他们跨过的小水坑 ,带起了层层的涟漪 。 -
这些年来,宋知遇和沈来寻的关系虽然一直不冷不热,但他将沈来寻保护得很好,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她。直到这一次,李芮和宋勉回国 。
宋知遇抱着来寻出神,车厢内暖气开得足 ,来寻也睡得沉。
看来在学校里实在是太累了,明明刚刚还说想和他多说会儿话,可两人聊着聊着,她就没了声音。
等宋知遇低头一看,小姑娘已经睡了过去。
怕她着凉,宋知遇脱了大衣盖在她身上,将她裹住,又往怀里带了些,才发现她今天戴着的,是去年生日时他送给她的那条红色围巾。
白瓷瓶一般的小脸缩在柔软的围巾里,睡颜宁静。
宋知遇竟生出了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。
可惜这份天荒地老有些许短暂。
今天王诚又问了他打算什么时候将来寻送出国 。
王诚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,并表示十分认可:「确实是个好办法,法国那边的环境来寻也熟悉一些,你和来寻聊过了?」
宋知遇那时正提着水壶,给落地窗边的那盆君子兰浇水 。
他不说话,王诚只当他是默认了,于是继续问:「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送她出去?确定好时间,我也方便帮来寻办手续。」
宋知遇一时没有回答。
王诚给出自己的意见:「不如等年后?」
宋知遇神色怔怔地重复他的话:「年后……」
王诚观察他的神色 ,斟酌道:「过年还有两个月,如果你觉得太迟了不安全,那早一点也可以……」
「就年后吧。」他打断了王诚。
过了两秒,自言自语般,又说了一次。
「就年后吧。」
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。
无论是他,还是来寻,有些事情 ,是逃避不得的。
这半年来,只要来寻在,他回到家中 ,总是能得到她的亲吻、拥抱、关怀。
即便是像现在这样,她睡得不省人事,也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化解他心里的冰霜。
明明是一个那么瘦弱的小姑娘,却好像真的成为了他的盔甲。
从前他总是觉得,人都是独立的个体,即便是家人、夫妻、恋人,也都是不依附于他人而存在的。
而现在,他真的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他好像真的可以说,来寻是他的。
是他的私有品。
这样人的念头让他上瘾,却也令他害怕。
上瘾是因为自己的私欲 ,害怕是因为尚有的良知。
两个小时后,他拍了拍来寻,将她叫醒。
来寻半梦半醒的,勾着他的脖子吻他,像小动物一样。
宋知遇很享受她的依赖,也低头去亲她。亲着亲着,她突然一僵,坐直了身子,颇有些懊恼:「我怎么睡着了?」
他不由得失笑,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「没事,才十一点。」
来寻睡得脸蛋红扑扑的,眼神逐渐清明,在黑暗的车厢中熠熠生辉,整个人显得无比娇俏可爱 。
宋知遇忍不住又低头吻她。
这回带了些情欲 。
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已经十分熟悉。
只一个吻,来寻就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。
只要宋知遇动情 ,她就会跟着动情 。
他的一点点小小的情绪波动,都会感染她、影响她。
吻逐渐加深,他唇舌侵入,颇有些霸道地勾住她的舌尖,强行与她纠缠,夺取她的气息。
他的手在她腰间摩挲着,挑开她的毛衣探了进去,掌心有些发烫。
「要……做吗?」来寻喘着气,抵住他的额头,小声说,「还有一个小时。」
车子停在偏僻的角落,四周无人,这样的环境之下,来寻大胆了不少。
她主动发出邀请。
宋知遇却沉默了许久,最后松开来寻,将她的衣服整理好。
来寻不解地看着他,明明他是想做的,甚至,他的呼吸都还没有平复。
她按住他的手:「为什么?」
宋知遇说:「你今天已经很累了。」
来寻毫不犹豫地摇头:「没关系的。」
他摩挲着她的脸,将她搂进怀里,珍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。
「给我抱会儿,陪我说说话?」他说。
来寻在他怀里抬头,凝视他片刻,妥协:「好吧,这次我一定不会再睡过去的。」
宋知遇又低低地笑起来,她贴在他胸口,他的笑声清晰入耳。
「睡过去也没关系。」他说。
他们没有做 ,只是依偎着,聊一些没有营养的话,但是两个人都乐在其中 。
距离零点还剩十五分钟的时候,他们下车。
来寻窝在他怀里许久,腿脚都有些发麻 ,差点摔了一跤,得亏宋知遇眼疾手快扶住了她。
于是他在她面前蹲下:「上来。」
来寻看着宋知遇的背影,神色有些发怔。
没听到动静,宋知遇回头看她:「怎么了?」
来寻摇头,趴在了宋知遇的背上。他轻松地将她背起。
她个子虽然高 ,却不重,宋知遇总是能很轻松地就抱起她。两人在做爱时,他也喜欢抱着她往上顶,因为那时她就会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,细长的腿圈住他的腰,整个人都牢牢依附着他。
他背着她走出一段路。
来寻才低声问:「宋知遇。」
「嗯?」
「你还记得,上一次背我吗?」
宋知遇闻言,脚步顿了顿,柔声道:「记得。」
无人来寻(9.3)
2024年8月3日
9.3来寻(依旧是h但不完全h)
他当然记得。
两年前,2018年的夏天,七月二日 ,他生日的前一天。
来寻初中毕业,还不满十六。
那时距离来寻回家,已经过去了一年五个月。
他们的关系比陌生人亲近些,又比父女疏远些。
总之,不尴不尬。
虽然在了解宋知遇的人看来——比如许恒和王诚——来寻回家后,宋知遇变化很大,至少是有了万分在意的人。
但他向来情绪不外露 ,而来寻也不怎么爱说话,于是两人在一起时,总是和谐之中又透露着诡异。
许恒调侃:「你俩像在演父女,还是演技不怎么好的那种。」
他被安排了一天的相亲 ,逃脱后来到宋知遇的办公室诉苦。
诉完也不走,就在他这儿蹭茶喝。
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来寻身上,换来宋知遇一记眼刀。
「都说女儿要富养,小姑娘得宠着,知道吗?」许恒这个没结婚没孩子的人,说起这些倒是头头是道。
宋知遇懒得理他。
许恒想起什么,问道:「她是不是初中毕业了?」
「嗯。」
「去哪儿读高中 ?」
宋知遇说:「来寻考上了市一中 。」
A市最好的高中 ,每年的升学率数据都十分漂亮,只是管得严,一个月放才一次月假,每天都有早晚自习。
许恒愣了愣:「不把她送去南星吗?」
那是私立的高中 ,制度也松散些,不用那么辛苦。
宋知遇摇头:「就去一中 ,挺好的。」
来寻回家后,读书上学 ,都是和普通的孩子一样,他并没有送她去私立的学校。
一是因为,来寻主动和他聊过这些,她不希望自己特殊化,也不习惯特殊化。
二是因为,南星中学里大多也都是富家子弟 ,他不想来寻和这些人有任何瓜葛。宋家就已经是一淌浑水 ,他当然不希望来寻这股清泉混进其他的浑水之中 。
至于学习方面,他很少过问,并不想给来寻压力,因为不管她学得怎么样,在将来,他都会给她想要的生活。她想要去做什么都可以,她想要什么他都会帮她得到。
宋知遇觉得,这是他作为父亲 ,应该给她的。
但来寻的成绩一直稳定拔尖,足以令他省心和欣慰。
他很清楚,来寻是个聪明懂事的姑娘。
许恒都忍不住感叹:「之前觉得你摊上个大麻烦,现在倒是挺羡慕的,还真是捡了个宝。」
宋知遇仍旧翻阅着手上的文件,没说话,眼睛里却多了些笑意。
许恒问:「她放假天天在家干嘛呢?」
宋知遇顿了顿,仔细思考了下,再开口时语气都柔和不少:「早上起了就倒腾她的那些花花草草,在家看会儿书,下午去市图书馆自习,晚上有时候会看看电视,有时候出去跑跑步。」
今天中午他在家吃的饭,饭后顺路送她去了图书馆。
话音刚落,窗外传来闷响,是雷声。
许恒来时还出着大太阳,这才几个小时,天就变了。
「这天儿变得,比女人的脸还快。」许恒啧啧称奇。
瓢泼大雨陡然而至,打在窗户上,顷刻间便看不清外头的景色 。
宋知遇皱了皱眉,抬腕看时间。
下午六点二十分。
来寻通常六点离开图书馆,坐十五分钟地铁,再从地铁站步行十五分钟回家。
许恒看他表情不对,问了句怎么了。
宋知遇没回答,只是放下了手上所有的活儿,按开手机给来寻打电话。
很快便被接通。
「喂,爸爸。」小姑娘细软的声音传来,混杂着雨声。
看样子已经出了地铁站。
「在哪儿呢?」
「回家路上。」她说。
宋知遇盯着窗户上的雨滴,打在玻璃上后滑落,又在下一瞬有新的雨滴覆盖。
他说:「你有伞吗?」
她顿了顿,说:「没有。」
宋知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,他问了她更加详细的位置:「那儿附近有一家便利店,你进去等我,我来接你。」
挂了电话他迅速起身,从衣架上拿了外套。
许恒在一旁听了半天,也搞清楚了状况。他跟着站起来,正要开口,宋知遇又划开手机,微信加了句:「买点热饮,驱驱寒。」
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过谁,许恒觉得很是新奇。
只是淋了雨而已,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。
他和来寻的接触并不多,逢年过节见一见,去宋知遇家的时候,也能见上一两面。
许恒有幸在宋知遇家蹭过一顿饭,来寻掌勺,许恒吃得赞不绝口。
来寻话不多,但也不怕生,行事得体,美丽乖巧,十分讨人喜欢。
那小姑娘白陶瓷一般,让人忍不住去保护去怜惜,是不忍心她受到一点伤害的。
何况宋知遇还是来寻的父亲 。
这么一想,许恒似乎也能理解宋知遇的郑重其事了。
他跟在宋知遇身后上了车,坐进副驾驶,宋知遇把车发动出去了才问。
「你跟上来干什么?」
「去接小来寻呀。」许恒面不改色 ,「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。」
宋知遇真诚地发问:「你有见她的必要吗?」
许恒:「……」
「看一眼你的宝贝女儿都不行?想金屋藏娇啊?」许恒不着调地说,「人家小姑娘可喜欢我了,每次见到我都笑得贼开心。」
宋知遇无语片刻,还是没忍住:「语文差,就别老瞎用成语。」
然而许大少爷早就不记得自己刚刚用了什么成语。
正是晚高峰,又下雨,路上堵得很。在第三次踩下刹车时,宋知遇抬腕看时间,「啧」了一声。
玩着手机的许恒侧眸看了他好几眼。
宋知遇面无表情地问:「看什么。」
许恒收回视线,「没什么,就,难得看到你着急,多看几眼。」
宋知遇是他见过最淡定的人。
认识这么多年他极少看到宋知遇急眼,从来都是一副不慌不忙、淡定从容的样子。为数不多的几次,好像都给了那个从天而降的女儿。
刚得知情况时,他吓了一跳,第一时间赶到宋知遇家里。那个向来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的人,衣衫不整胡子邋遢地坐在地上,周围全是酒瓶和烟头,手边是一份亲子鉴定和一张沈来寻的照片。
前方的路终于通畅。
到达便利店时,雨也渐渐停了。
夏天的雨就是这样,来得快去得也快。
车子停在便利店外,许恒没下车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小姑娘,捧着杯热饮。热气飘到玻璃上,形成了雾气,她抬手在那片雾气上不知道画了什么,没画几笔就被她全擦了。
他下车走过去敲了敲玻璃,笑眯眯地挥手。
沈来寻看到他,先是一愣,随后也笑起来。
他得意地对身后的人说:「我说什么来着,来寻很喜欢我的。」
宋知遇没理他。
两人走进便利店,收银员看起来是个学生,娃娃脸,眼睛很大,看到他们进来,本来就大的眼睛更是睁大了一圈,立刻摆出热情的笑容,问两位顾客要买些什么。
许恒那招蜂引蝶的DNA又动了,笑得如沐春风,撑在收银台上故意压低了声音暧昧地问:「什么都有吗?」
宋知遇冷着脸看了他一眼。
女学生表情一僵。
许恒嘻嘻道:「不用管他,他今天心情不好。」
下一秒,宋·心情不太好·知遇揉了揉坐在窗边的小姑娘的头,温和地说:「等很久了吧?」
许恒:「……」
女学生:「?」
许恒认真地说:「他心情好像又好了。」
女学生:「……」
他胡乱结束了这段尴尬的对话,走过去咬着牙给宋知遇低语。
「你他妈大学学的川剧变脸吗?」
宋知遇:「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脏话。」
小姑娘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牛仔裤,肩头还有些湿 ,鬓角碎发上水渍也未完全干 。
倒衬得她清水出芙蓉一般秀丽。
她站起身乖巧地向许恒问好:「许叔叔好。」
许恒默默把下一句「他妈 」咽了下去,也弯腰揉揉她的头:「你好呀,小来寻。」
没摸两下被宋知遇一把拍开:「瞎摸什么?」
许恒:「?」
心口被插了一刀。
宋知遇看都没看他一眼,将带来的外套披在沈来寻身上,动作细致轻柔。
他语气颇有些无奈:「本来就感冒着,还穿这么点儿。」
许恒惊讶地看向沈来寻:「感冒了?」龙腾小说地址发布 Lt𝙓s𝑭𝐵.Co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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仔细观察,好像今天小姑娘的声音是要比平时低哑一些,还带着点鼻音。
沈来寻笑了笑:「没事的,小感冒。」
外头的雨彻底停了,宋知遇拉着沈来寻走出便利店。
许恒看着前面一高一低的身影,放慢了两步跟在他们身后。
宋知遇柔声询问着沈来寻有没有吃药 。
她说吃过了,也没有别的不舒服的,而后悄悄递了一个什么东西给宋知遇。
许恒听到宋知遇笑问是什么。
「给你的,我只买了一瓶。」小姑娘的声音很小,「别让许叔叔听到。」
可许叔叔还是听到了,并且感觉心口被插了第二刀。
果然是,有其父必有其女。
前面的宋知遇笑出声:「听到了也没关系,他打不过我。」
虽然被损了一通,许恒却没有任何不高兴,反而是有些感慨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宋知遇如此开心的笑声了。
他想起一年多以前,他陪着宋知遇去法国了解沈来寻的情况,晚上去了邂逅,回酒店的路上宋知遇靠在车窗上问他。
「你说,我要是能早一点找到她,是不是会过得开心一些。」
那时他觉得宋知遇是喝多了,醉言醉语听不得。可此时看着前面温馨和谐的两人,他倒真希望这个小姑娘能早点出现。
上了车,三人商量着晚饭吃什么。
沈来寻还生着病,宋知遇一口回绝了她想要在家做晚饭的想法。
他看了眼副驾驶玩手机的大闲人,面不改色地说:「来之前,你许叔叔说好久没见你了,想请你吃饭。」
许叔叔在宋爸爸的注视下笑着说:「嗯,没错,叔叔可太想请你吃饭了。」
沈来寻沉默片刻,把那瓶本来是给宋知遇的热饮递给许恒,嗓音甜甜:「谢谢叔叔。」
许恒愣了愣,绽放笑容,毫不客气地接过那杯热饮,正要揉揉沈来寻的头,可想到宋知遇刚刚的反应,还是放弃了。
手上忍了,嘴上就忍不住要逗人几句:「诶,Meet,跟你商量个事儿呗。」
宋知遇打转方向盘:「什么。」
许恒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眼安静盯着窗外的女孩:「把你这女儿卖给我吧,多少钱我都买。」
宋知遇没回答,却在下一秒缓缓踩了刹车:「是你自己滚下去,还是我给你踹下去?」
许恒大笑。
「开个玩笑,来寻都没急你急什么。」
他们去了附近的火锅店,其间宋知遇出去接了个电话,很久都没有回来。
饭桌上过于安静,许恒有意调节气氛,给沈来寻夹了片肥牛,「你看,你爸这么忙,吃个饭都还要工作,叔叔呢,就很闲,有大把的时间陪你。」
沈来寻朝他身后看了眼,笑着不说话。
「光笑是什么意思啊。」许恒话音刚落,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。
他盯着来电显示看了两秒,身后传来宋知遇凉凉的声音:「接啊,『Lily宝贝』的电话。」
许恒:「……」
然后接了电话叫着「宝贝」出去了。
宋知遇坐下:「以后看见许恒躲远点。」
沈来寻笑:「嗯。」
一顿饭,有许恒这个气氛大王在,吃得十分融洽。
饭后,宋知遇开车送许恒回去。
到了目的地,两人又站在车外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 。
等宋知遇回到车内时,发现沈来寻已经歪倒在后座睡着了。
小姑娘睡颜恬静,手脚蜷缩在一起,像个小虾米一样。
宋知遇怕她又着了凉,下车开了后座的门想把外套给她盖上,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脸颊,竟然是滚烫。
他一愣,又去摸她的额头。
的确是烫的。
果然怕什么来什么,感冒还是加重了。
他轻轻拍了拍的脸:「来寻,醒醒。」
沈来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原本白皙的脸颊因为发烧而微微发红,开口,声音更哑了:「到家了吗?」
宋知遇将她扶起来,温声道:「没有,你发烧了,我带你去医院。」
沈来寻强撑着精神,摇摇头:「不用这么麻烦,我回家吃点退烧药就好了。」
宋知遇替她扣好安全带:「听话。」
到医院时,沈来寻烧得比刚刚更厉害,宋知遇叫了几声都没什么反应。
他只好将她抱下车,背在背上。
沈来寻的头垂在他颈间,脸颊贴在脖子上,热量混杂着她身上浅淡的清香传递过来,连带着他的皮肤都跟着发烫。
停车场距离门诊还有一段路,夜间的风凉,他背着她走得很快。
背后的人动了动,似是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:「宋知遇。」
宋知遇脚步顿住,以为是自己没听清。
「什么?」
背上的人小声却吐词清晰地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:「宋知遇。」
这可属实是令人惊讶了。
相识两年,她对他的称呼只有两个。
宋先生。
爸爸。
他扭头看了眼沈来寻,小姑娘半闭着眼,显然是烧得有些糊涂。
陡然间被女儿直呼大名,宋知遇反倒觉得好笑:「怎么发个烧,跟喝醉了似的。」
沈来寻真像是喝醉了一样,说话慢吞吞的,一句话要思考许久以后拆成好几段说。
「你,不是,叫,宋知遇吗?」
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:「嗯,但你不能这么叫我。」
「那应该,怎么,叫你?」
宋知遇十分有耐心地说:「你应该叫我爸爸。」
小姑娘没说话,似乎是又睡了过去。
他背着她在发热急诊挂了号,可运气是在是不好,碰到电梯维修,只能步行上输液室。
爬楼梯时,安静许久的沈来寻又叫了他:「宋知遇。」
她叫他的名字时,最后一个字会带一点尾音,是枫泊那边的口音,让他的名字听起来都变得柔和婉转许多。
宋知遇就宋知遇吧。
他也懒得纠正了,没和一个生了病的小姑娘较真,应了下来:「嗯,怎么了?」
「我,难受。」
他上楼梯的脚步加快了些:「乖,打完针就不难受了。」
「打针,疼吗?」她声音越来越小,「疼,也,没关系,我很能,忍疼的。」
宋知遇愣怔。
发黄的信纸,带着墨香的文字。
——涟涟出生后,受了不少苦。她犯起病来亲生女儿都不认,又打又骂。
这是涟涟外婆信里的内容。
那封信,他看过许多遍。
关于沈来寻的童年,虽然只有寥寥数句,但是他能想象到,她过得一点儿也不好。
宋知遇心底酸涩一片,沉默着到爬到了三楼,才低声说:「嗯,涟涟很坚强。」
见到医生,查了体温 ,沈来寻的确烧得厉害。
医生给她打了点滴,他就守在她的病床旁边,替她盖被子时,被她抓住了手。
其实很容易就能挣脱开,但是宋知遇没有,而是反握住。
她的手细长如白葱,因为太瘦的缘故,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,宋知遇握在手里都不敢用力。中途时不时有工作的消息和电话进来,沈来寻睡得并不安稳,好几次被吵醒睁开眼,又因烧得厉害而撑不住闭上。
宋知遇索性将手机调至了静音,扔在一旁再也不理,只是安静地守在沈来寻身边。
从十八岁起,他就少有这种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的时候了。
为数不多的几次,都是因为沈来寻。
她是他生命里最大的变数,却也是最大的礼物。
许恒说沈来寻回来以后,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。其实宋知遇自己倒是没有很明显的感觉,与以往相比,他过得也并没有多大的不同,只是心里装进了一些柔软的东西。
会在他人提及儿女时凝神多听几句,也会在经过饰品店时忍不住多看几眼。
会在加班至深夜时想起还有个小丫头在家等他,也会在应酬的酒桌上想念她做的饭菜。
这些对宋知遇都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,却让他觉得生活好像变得更色彩斑斓了一些。
两瓶药水很快就打完,他难得地空闲了一个多小时。
按下呼叫铃后,医生过来抽针,叮嘱道:「回去过不了多久就能退烧,孩子会流汗,记得给她擦擦。她要是饿了,尽量弄一些清淡的东西吃。后面几天按时吃药就行。」
宋知遇一一应下。
医生顺嘴问了句:「你是她哥哥吗?」
「不是。」宋知遇说,「我是她爸爸。」
医生惊讶地又看了他一眼:「这么年轻啊。」
宋知遇没说话。
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。
宋知遇没怎么照顾过人,又是铺床,又是烧水 ,又是煮粥,几乎可以说是手忙脚乱 。
他记着医生的话,隔一段时间就去量量沈来寻的体温 。
果然烧渐渐退了下来,浑身也出了一层汗。
他接了热水 ,用毛巾给她擦拭,擦完了脸擦脖子,擦完了脖子擦胳膊,擦完了胳膊擦手。
最后……只剩下前胸和后背,出汗最多的两个地方。
无从下手。
沈来寻十五岁了,正值青春期,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的身体。即便他的身份是她的父亲 ,也还是有些尴尬。
他本想叫醒沈来寻让她自己来,可刚凑近就发现她睡得极沉,眉头也微微锁着,想来是不怎么舒服。
病后的面色略显苍白,看上去脆弱可怜极了。
一瞬间,宋知遇心里那点别扭烟消云散,他不再纠结,拿起她放在床边的睡衣。
抬手,关了床头的台灯。
房间里瞬间变得漆黑一片。
他替来寻脱掉了身上的短袖和内衣,摸着黑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她后背和胸前的汗水 。
黑暗蒙蔽了他的视线,感官却被无限地放大。温热的毛巾抚过她胸前微微耸立的乳肉 ,又细又软,嫩豆腐一般。小小的,他一手就能握住。即便他再小心,可视线受阻,手指还是蹭到了她顶端的小红粒,手下的少女传来无意识地轻哼,猫咪爪子一样挠得他心头发痒。
这和他以往接触过的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。
宋知遇绷着脸,快速擦好给她换上睡衣才重新打开台灯。端着水盆离开沈来寻的房间时,几乎可以说是逃离。
向来沉着冷静的人,竟然能乱成这样。
他自己都没想到。
宋知遇在淋浴间僵站数秒,心底升起的异样令他不悦地皱了皱眉。
并非是抵触,而是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心慌。
花洒喷下温热的水流 ,划过他的指尖,带走五分钟前的触感,他才陡然清醒过来一般,觉得刚刚慌乱的自己实在是可笑。
他简单洗了个澡,重新推开沈来寻的房门时已经坦然自若许多。
她缩在柔软轻薄的空调被里,裹得严实,只有那白皙的小脸粉在外面,刚刚皱起的眉头也已抚平,睡得安稳。
再量体温 ,烧彻底退了下去,宋知遇也放下心来。
看她熟睡的模样,估计是不会醒了。
他也准备离开。
突兀的闹钟响起,打破静谧,柔和的铃声显得格外刺耳。
宋知遇动作迅速地关掉闹钟,怕吵醒了沈来寻,却又在看到屏幕上的闹钟名称时,愣在原地。
是沈来寻手机的闹钟,屏幕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:「生日 。」
此时此刻是七月三日的零点,他的生日 。
床上传来窸窣的动静。
宋知遇侧头,对上了沈来寻还有些混沌的眼眸。
可能是因为她生了病吧。
可能是因为房间的灯光太过昏黄吧。
可能是因为他一整晚心绪不宁吧。
否则,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十六岁还不满的小姑娘,望向自己的目光会如此缱绻爱恋。
外头刮起了风,吹得树叶阵阵作响,她的声音细小喑哑,他却听得清晰。
「宋知遇,生日快乐。」